他的诗在新马成名,他在台办诗社的声名又远盛他的武侠小说,但内地对他的武侠小说,如痴如醉,颠倒众生,粉丝万千,他还兼为名专栏、影评、文评、散文、术数作家, 几乎所有文学的类型都有丰富成果,已成书八百余册,超过七国文字翻译本,兼作品改编电影、电视、连环图已逾40部,而他大半生遭遇,要比他的武侠小说更传奇,大起大落,每重振必奇情。


安静情书 ──温瑞安写刘静飞(中篇)

文:温瑞安

🎉图中墨宝,是温大哥201881818结婚周年纪念日,新题字送给靜飞大嫂的。💐

一·我中伏于对她的埋伏下

她中伏了。
中了我的“埋伏”。
一九九八年二月廿六日过了子时(即是廿七日,这成为我们的相见纪念日,六年来都有庆祝),舞者静飞终于来了,就在水湾咖啡厅。
之所以那么晚才出来,是因为静飞表演过后,还要排舞。
她那么晚也肯出来,乃因约她出来的,是一向憨直可爱的何包旦。
何包旦为啥能约她出来,是因为她的团长经理人刘先生向静飞大力推荐,可以一见。

为什么刘先生会大力保荐,那是因为,这位刘先生正是我的忠心读者。
这是转折,也是轮回,所有因缘,都来自这个夜深如水的晚上,来自这苦心布署但天意妙成的相见,来自中国南方一隅对着黑夜海洋一间咖啡厅的小小传奇。那晚向风望海,终于从奇情铸就了传奇。

何包旦和叶浩先到,静不久至,谈得酣,我来了。隔着玻璃窗晃着佳人的侧影,店内的灯火温馨的向我浪荡后归来的梦照。玻璃窗倒映着街心飞驰的车灯,仿佛是在人生对开的火车厢上,彼此相逢、望见,只不过,她的火车却可以在我生命长河里停下来,我却可以在她时间之流里走进车厢里,认识了她,倾心于她,从此她就是我的南朝金粉,也是我的北地胭脂。她成了我政府里唯一的反对党,也是我国度里的唯一执政党。她的恩就是我的爱,我的心就是她的情。

我忽然来了。
她原本不知道,本就从未期待过我来。
很有点惊讶,为那一夜的风情更添惊艳。
她是中伏了。
她中伏在我自从遇上她之后的失足里。
我感情至深的沦陷里。
我以八八式5.8米枪弹大穿透力狙击她,结果子弹穿过了她的心击中了我自己。
她将我生命里一切黑白赋予彩色,使一切静止转为流动。她是一个引人入胜,而且胜完还能再胜的女子。她的小家碧玉正以温婉的身姿的向我攻城掠池。
当晚,她的浅妆淡抹,一身简洁俐落里,却有说不尽的风情,她的顾盼兼顾了古典与浪漫,谈吐尤其骂人时却似一首诗的评论。这才过瘾!

在初见第二次,也在咖啡厅,她若有所思,把弄着冰淇淋饮料上装饰的彩伞。由于彩伞是用竹签削尖的,我怕她神思迷惚,给尖端刺伤她的手,于是将之接过来,拗断尖利处磨平,再交回给她。
她噫了一声。
我以为她不高兴,忐忑了好久。
后来,很熟悉了之后,问她当时何意?她说:感动。原来一个大侠是那么细心的,加了分。
噢,原来这是细心,可以加分的!早知道,她过马路我替她画斑马线,她闯红灯我替她挡车,她走过路过我决不让她错过,她为狂花我则为怒剑,她看花我替她走马,她花钱我来当苦力去赚银子,她爱水晶我买矿洞:她和我,我和她。
最后,我中伏在我自己对她爱情的埋伏下。

二·静飞对我的“四大名汗”!

你别看我们那么顺利,我们也“好事多磨”的。
例如,第二次约会,她很爽快,答允出来。那时我在珠海,住卜卜斋。她坚持要自己过来,我坚持要亲信去接她。接她的事,交梁四弟。
梁四弟是一个天才。他办所有重要的事总错在要害,而他一向跟自成一派的核心分子一样,是实干派的,热衷于做事,所以几乎所有重大的事都让他毁于一旦,但他一直以为自己帮上许多忙,而且例必忘了问题可能是由他造成的,而实际上他让大家忙上加忙、大忙特忙、以求为他辛苦为他忙上很有贡献。他约静飞一地点,又在午夜,但之后他就忘了那地点。

当我提省他时间已届,他才省起去接静飞,由于他忘了地点,又事先不去电,所以,基本上,静飞和他及我是:各在三个不同所在,你有你等,她有她等,我有我等。
结果:大家都等逾个半小时的。我纳闷静飞怎么会失约?何况,这是我们第二次约会。而我一向都守时,也不喜欢失约的人(只要是故意的,一再的不守时,都是坏习惯,哪怕是心爱的人)。梁四则在唠叨怨念,说害他们白等了,以非常优越的优越感怨责静飞既不守时,又不守约。而静飞,则更可怜。她在深夜的街头等候我,偏我们梁四所约的地点是风化区,平时,她是不到那儿的,何况她还只身孤候。终于,遭受了她闯江湖以来首次遭受警察对她的盘查,虽然她也是实战派的,太抵平安无事,但事后想来,的确高山滚鼓汗!──那时候,我们才是见过一次面,谈过一次话,还未彼此了解,你想,梁四此举,是不是几乎拆散好姻缘?

幸好,那晚,她还是坚持等我,我也坚信她不是失约的女子。我亲致电给她(大家都知道,温大是几乎从不打电话的,那时候,闭关中,更是谁也不打,而她仍没有我们的电话),事情才落石出,更有“劫后重逢”的欢悦莫已。
我的兄弟朋友都是这样,对温大,常常是爱极变害,越帮越忙,时常还是帮倒忙。不过,那有什么关系?我就当他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吵吵闹闹,不高兴打上一架,又如何?一家人就是一家人!人家要离间我们还上不了无间道!我常常要为他们对我的过于爱护,而作出许多保护他们的行动;也常常为了他们的纯属善意所作所为,曾损失逾百万,曾还债逾千万,甚至无家可归,甚至坐过天牢。

但那有什么关系?我还是那么喜欢他们,他们还是那么敬爱我。侠坛里谁都知道,温大滴酒不沾,可是朋友满天下,在江湖谁都听说,温大布衣出身,可是弟妹强将如云,生死同心,进退相依。而且精英愈来愈凝聚,愈来愈势众。看温书的,几时真的看过方恨少厌恶唐宝牛笨乎乎而出卖他的?几时真的读过唐宝牛嫌弃方恨少文皱皱,而对付他的?熟温书的,谁不知道铁星月、邱南顾、大肚和尚打打闹闹到头来还是义薄云天。

人说温擅写背叛,那是只看皮。温书的雷卷和戚少商、无情和雷卷、苏梦枕和王小石、狄飞惊和雷损、柳随风和李沈舟外加屈寒山……那才是温书的骨。人说温大爱写背叛情节,那只是看毛。温小说里的要著名的连云寨之乱,就拿连云寨来说,九大寨主,有几个叛?四大名捕,谁不亲爱精诚,舍死相护?七大寇、六人帮、八大天王……他们叛谁了?那才是温派的髓。有些人看书只看封底封面,看不仔细忙着理论,喜欢充律师检察官,却只有积犯惯犯的底。且不管他!静飞跟我初在一起,开始只见一大帮兄弟朋友活在一起,开始好像有一点点不习惯,但她后来对我心生爱意,原来正好就生在这里。

这就是我得意洋洋告诉大家的秘密:原来你对弟妹、朋友好,一个真正有见识的好姑娘,她反而会因此欣赏你、敬重你、爱慕你、看得起你呢!(以上合称“四大名汗”!)
大家可能不知道,温大的爱恋,一向都轰轰烈烈,非比寻常。可是,要说实话和直话,只有静飞这女子,才真正担得起、消得来、化得来温大的轰轰烈烈,因为她比我更轰轰烈烈。
说实在的,温大在过去曾闭关十至十二年,就是要在盛年时,做一个“人”想做和该做的却不一定敢做、能做、有时间去做的事。这包括恋爱。自九一年起,温大正式“谈恋爱”(这次是乱爱汗,惭愧,请宽谅我的“知耻近乎勇”),大约有八至十一次之多,(不过没负过人哦!好来好去,或者失恋下场!──王小石乎!? 555……)但到九八年二月廿七日遇上了她之后,我倾而倒溃,我幕而顶臻。这次,是来真格的了。从此我中伏于自己设下的恋爱埋伏,除静无他。

她柔弱?
不,她厉害。
我跟她还未正式相识之前,我三个弟弟妹妹,抓了一大把从前的相簿,介绍她观赏(这又是“愈帮愈忙”的佳例之一)。相簿里,与温巨侠合照有各样各式的朋友,包括明星和政客、作家和好友,亲匿激情,动作武打,缠绵动人都有,看完了,弟妹们问她印象如何?据他们的转述是:
静飞:“我印象最深的是你们温大哥对你们很好。”
弟:“什么!?为什么!?”
──这么多明星合照!这么多政客合映!这么多富豪一起玩“大富翁”……都看不入眼吗!

静飞:“有头有面、作威作福的人,这些年我见多了,但从照片中看,你们大哥几乎什么时候都跟你们在一起,吃的,穿的,玩的,乐的,都一样,连他的家好像也是你们的家一样……这才让我感觉与众不同:试问所谓名人,莫不自高身价,有几个真能跟弟子、门人、职员、社友打成一起?”
妹:“可是,那么多大场面、大人物,你都……?”
静飞:“那算什么!一个真正的大哥能跟你们生活在一起,同善共怒,这才难得。看你们拿这些照片给我看,那么崇拜他、推介他,我本来看了这些照片是有点反感的,反而给你们之间的恩义感动了,变成好感了。”

他们后来对我转述,温巨侠真是惭愧又感动。后来与静飞厮熟了,有问于她,她也是这样说(不过还用一只春葱食指捺点着温巨侠的大圆额):
“你呀,一大堆艳照,还比不过你对你兄弟姐妹、家人弟子那么好,才真正教我尊敬你、喜欢你。”
雪雪……戳得那么大力,额角微微发疼,我怀疑静飞谙“屈神指”。──又不是人家要拿出来给你看的,这“屈神指”受得有点小屈……
所以说,静飞柔而不弱。
她明眸利亮着呢!

三·行遍江湖路情怀不老

前面说过温巨侠追求舞者静飞的过程,不但不是“一帆风顺”,况乎还是“好事多磨”,全靠“上天玉成”(真的,很诚意的,很感激的),彼此之间“情比金坚”(别说俗,情和缘,没金石为开的相依相守之情,是决不易维持开展的),要不然,今天,还真不知岸上游人舟上女,笑指芭蕉林里住了。
看官就别说我的弟妹们帮不上忙,其实,没有他们,温巨侠“岂有今日”。今日侠客楼有了“女楼主”,还是全仗何包旦、叶浩等诸家之大力支持,殚精竭智(汗上云霄!)的撮合。

我认识静飞之后,大约二至三周之内,大家为激情所憾,那二十天左右,我们每天平均大约只睡二小时半,之后,她要登台跳舞(合约已定),我也要忙着赶稿(当时还有七八个日报、周刊连载小说、专栏),实在吃不消。我因怜惜小静体弱岂可堪如此重压,江湖行遍明其艰,千山踏过知其辛(大汗天威!好像,“剑心”大名镶在上面两句“诗”末字闪!),静飞却正好向我表示:她既然认识了我,就应该跟我在一起,她要脱离她的舞蹈团了!

那太好了!不然,我天天去她演出之地看她跟别的帅哥、俊男跳舞表演,我坐在那儿,连近、远视眼镜在内六只眼睛都快要看出苏维埃火山爆炸的壮观来了,如她能暂别舞坛,专心温派大业(大业?汗!肯定不是很大的企业的意思,可能是很大范围的落叶要打扫的意思,若叶和莲炙,你们的生意来了),可谓正中下怀。

不过,她得要去跟团友“请辞”。由于她所属团队也有八年以上的感情,也不能说离就骤然离舍的,何况,她也不能置团友队友道义于不顾(她在舞蹈团里是当家花旦哪,当然了,我老婆哦!)。我就耽心这点,怕她万一守不稳,动摇了。舞蹈团的人果然劝她留下来,而且觉得“名作家”不靠牢(又是以为那些作家、艺术工作者就是在情场上混混之类的,当时,连她家长也要有这种想法……都指这行业的人也太不自珍了,以致声名狼藉。他们都没有见过我,见过我的话肯定就……我的意思……就是这意思!)之类,所以,某个晚上,她决定在舞后夜宵时,独个儿面对舞蹈团里的“三仙五老”(长老、主事人级别)的申请,和正式公布“辞别”。

她的决心非常侠烈。
我很喜欢。
但我也很担心。
我决心要跟她共同面对:就像面对家长一样。
她不肯。
她怕我冲动(意思是:怕她团友伤害了我这“孩子王”──不是“老顽童”,我听到周伯通那种不辩是非,老爱害爱他的人之徒就烦──也怕我这“破坏王”伤害了她的团友),不肯。
她要独立面对咨询──不,公审。
但我不放心。
也不忍心。
我不管了:
我又作出“行军打仗”的布署(别见笑,我当年在马“天狼星”领导“十指联心会”和在台带领“刚击道”,真人版的“军区作战”打过无数次,还算有专业水准),要“支援”也“保护”小静。
其实一切都是借口。
主要是我爱她。
我不能失去她。
她若有动摇,我只怕,只怕就摇动了我所有精神的支柱了,只好成为没有“女”字的安,没有门栓的闭关,没有加甜的凉茶,没有冰镇的雪糕了。
于是,我有问于大伙儿。
大伙出谋。
献计。
──你们有看过“说英雄”故事里,各兄弟好友为唐宝牛出谋献计追朱小腰,忙得像狗追尾巴蜂追窝一样的情景?
大概,那时,大概就是那样子。
在追静飞姐一伟大工程上,梁、何当然占首功,但内围核心分子的小方、舒展超、孙青霞、梁淑仪、陈乃醉、温秀芳、赖俊能……莫不倾巢而出、献策的献策,出力的出力,发神经的发神经……



我故意不动声色的打探:静飞的谈判是在何时何地何处何人……
时在午夜(消夜时)。
她在餐厅(公开场合)
……我们连他们常去的那一张桌子也算好了,计准了,于是乎,男的女的,分工合作,当使者的当使者,当侍者的当侍者,连当忍者的也当忍者,就在当夜,为声援我未来的妻,有的人,就藏身她们消夜桌子后的树上叶浓处,有的“化妆”(易容!)坐在团队之后,还有人打算就蹲在他们用饭的台布底下!
你们看!我这个温巨侠,为我这心爱的静子女侠,紧张得像三手神尼大战千手观音,你看我对她去留这个着紧法!

稿于二零零四年十月三十日

原刋于温瑞安巨侠 2017-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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