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诗在新马成名,他在台办诗社的声名又远盛他的武侠小说,但内地对他的武侠小说,如痴如醉,颠倒众生,粉丝万千,他还兼为名专栏、影评、文评、散文、术数作家, 几乎所有文学的类型都有丰富成果,已成书八百余册,超过七国文字翻译本,兼作品改编电影、电视、连环图已逾40部,而他大半生遭遇,要比他的武侠小说更传奇,大起大落,每重振必奇情。

安静情事 ──温瑞安写刘静飞(下篇)

一·大侠怕不怕老婆?

结果,非常反高潮的,我们,包括扮侍应生的,装成食客占据邻座的,爬到对面树上观察的,还有蹲在桌子底下的,全派不上用场。
为什么?
因为静飞已经完全独个儿解决了。
她歌舞团的头头都挽留她,并儆告她要考虑到结果:我是作家,又是横跨几个地区的艺术工作者,且是香港人,中年而未婚,数十年来桃花艳闻不断……这几点合起来,对关心她的朋友、团友、队友乃至亲朋戚友而言,当然是要减分的,也得为她担心的。
反对反对反对。
担心担心担心。
──至少,没有一个完全赞成的。



 但这都改变不了、动摇不了静飞对我的坚定:
“你们不必劝我了。”静飞如是说,“我决定了跟他在一起。”
她说的一如“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掷地作金声。
虽然,那一场九八年三月中珠海的夜宴里,我不能直接听到静飞的“舌辩群豪”,那怕是到今天,她看到我写这篇文章之前,她都不知道,当晚其实我一直就藏身在她对面一处隐蔽的地方,结果给蚊虫咬得我这一巴掌红那一巴掌肿的,就像给月夜雨后的妖精吸了血一样。不过,她在电话里坚决如斩冰切雪的回应她家人来电质问时,我是亲耳听她如许坚定的回答了,虽然,放下电话之后,可能由于各方面排山倒海的压力,她忍不住落了泪。



我心中怜惜,对她说:“你不要怕,我在这儿。”
见她饮泣,忍不住问:“你后悔吗?”
她坚决的摇头,反问:“你呢?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温巨侠的孩子气又发作了。这肯定不是负情弃义漠视是非的周伯通传统,而是大乐与大怒但痴心换情真的唐宝牛风格。无独有偶,唐宝牛也正是温巨侠我笔下的自称“巨侠”者。“我后悔啦,”温巨侠手舞足蹈,像信了拜火教而正开拜火会般的兴高采列,嚎啕着说:“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怎么办哪?你说!”
她泪花犹未抹去,乍嗔啐道:“好,你后悔吧──我──缠住你!”
然后她巧笑倩兮,也带点剑意的问我:“你怕不怕?”
怕。
怎么不怕?



生平接受访问无数,什么留难的方式,刻薄的问题都应付过,所以从来不怕难题,只怕问的不够意思。有记者就战战竞竞的问过:“您……怕不怕老婆?”问了之后,还吃吃地笑,怕我翻问。
回答很干脆:
“怕。”
对方反而很吃惊:“大……侠……也怕老婆!?”
“当然怕”我的回答很坦率:“当你深爱一个人的时候,你会为她情绪所波动,为她的感觉所左右,这才是真爱。她不悦你就高兴不来。她光火你发怒。她生病你担心。她郁闷你失落。爱到极处会失神。情到深处有点怕。我敬我父母,我爱我爸妈,难免也有些怕。对老师、诤友亦如是,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我敬她爱她,当然有点怕。换句话说,她想必有点怕我。这有什么不可以承认的?”



另一家电视台在武汉时争取时间,在我们登上接待小巴之际,就在车上就地拍摄专访:
“温大侠和静飞是谁先追求谁的?”
我的回答:“我追她。”
众皆“哗”然。
──当然是我追她了?凭什么要她追我?开玩笑!理所当然的事有什么好“哗”?我追得好艰辛好痛快咧。
又问(还是战战兢兢):“温大侠是怎么向静飞求婚的?有没有送钻戒什么的?”
回答:不是钻戒,太土了,是水晶!
什么时候?
第二次见面。
反应:大家又“哗”了一声。
──这么快!?
大家心里这么相,就没说出口来。
──才不快呢!第一次初会,已该送“定情信物”了,只不过,当天晚上,当然没带备在身,也就是说,没有预谋:要不然,当晚就送了(话说回来,当晚就送,不知道她会不会扔了回来)。
“静飞的反应怎样?”
这问题我爱答。



我特别为她准备的是红发晶颈坠。本来,阿根廷的红纹玉和国产的芙蓉晶石,都代表了感情。水晶的功能,在于强化、凝聚、发放与扩展,这对念力强、气场盛尤其是修习过佛门、道家、瑜珈、气功的人来说,更加有事半功倍、如愿以偿、趋吉避凶,辟邪镇恶的效应。我收集、研讨各国各类水晶达十五年,七一年时开始修习“三战气功”起,这方面无论收藏或经验,都可以说是略有心得、体悟。由于天然发晶是水晶的极品,至少有三千万年以上才能寻得真品,将红宝石类水晶族的力量凝注于一刹和一触上,在水晶中似蕴有千剑万箭,每一柱细如发丝,而红发和金发又是发晶中的珍品,我送给她,并滔滔不绝,说明功能用意,摆明了是送上“一丛射向她芳心的箭”,示爱之意,十分明显。
可是这个静飞呀,也真够懵的。
她了喜欢这水晶坠子。
她爱不释手。
她把玩不已。
甜甜笑着。
收下了。
什么?
──下文呢?
没下文了。
她有礼就收下了,也不知真不知、假不知,她把礼收了,而没了下文。

就好像温巨侠把“爱将”写了三回就没发表下去了,没下文了。
为之气结。
事后(当然是很久很久以后)问她:“当时为何不表态?”
她居然说:“表什么态呀!你送东西给我,我收下了,已够给你面子了──别人的,哼,我还没收过呢!”
哎,我现在明白她为啥叫“刘静飞”了。
她就是那种,静悄悄的走过来,静鸡鸡的起你一记飞脚,你给她踢中了,还摸着痛处回顾惶然追问莫已:
“谁?谁!?谁踢我!?”
──刘静飞是也。


二·老婆还是自己的好!

其实我们在第一次见面时,静飞已跟我透露过她要离开歌舞团了。
同样,我跟静飞首次见面时,我已邀请她来香港一游了。
之后,她其实已积极布署脱离歌舞团的事。其间遇上的困难她没有告诉我,她独自去面对。

而我,也其实在着手布署邀请她来港。那时候,香港特区政府还没开放内地旅客“自由行”,来港十分不便,何况,我也不想静飞惊鸿一瞥就离去,所以,申请的是较长期居留的证件。这比较费周章。

不过再费劲,我也动用了一切我可以运用的人脉和经济力量去达成这个愿望。
我在进行这项申请时,是没有事先征询过静飞同意的。以她个人意愿和性情,她不算太喜欢香江,她本来不是太想来,如果她渴切要来港,以前早就有机会了。她没想到我一认识她,便偷偷为她着手申办。她为了这件事,相当感动。而我大力争取她来港,是为了让她能真正的了解我及我在香港的一切,包括过去、现在,好和坏。同理,她决定离开舞蹈团,也是为了要完全澈底的跟我在一起,而不是半心的、半身的、身不由己的、力不从心的。我喜欢她这种性情女子。她喜欢我这样干脆。



我们不约而同,都为对方着想。
心有灵犀。
一棵葱。
我是天空她是鸟。
鸟为天空飞。
花为蝴蝶香。
慈悲心。
菩萨意。
江湖风雨多。
但刀光不构成我们害怕的理由。
暗箭反而让我们成为背对背作战的阵势。

其实,早在我与静飞相见的第一天,甚至我们还没正式相识,是何包旦、叶浩等与静飞聊天之时,他们已把我的相关报导、介绍、相片、过往,全一一让静飞看到了,知道了。她知道我过去一切情形,从那儿出生、出身,乃至在台坐过“天牢”后大马“刚击道”结义到空手道、跆拳道黑带,从血溅西门町到夜战金沙滩,几次从一无所有又到相交满天下,又从桃李满门到只身天涯,乃至过去“历任女友”(见笑了)和屡仆屡战,她无有不晓。



她是知道我是怎样的人、这样的人,才跟我在一起的。其中并无任何隐瞒、欺诈成分。甚至我在九八年认识她之前的女友,也是完全了解我的过去才开始交往的。你喜欢不喜欢我,那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但要我温某人遮天瞒地,自欺欺人,我办不到。我宁可失,不忍欺。这叫诚意。我认为爱一个人,就连同爱她的缺点。我浑身是缺点,静飞也爱我,那是她了不起,我的幸运。

我待真正的兄弟,也是一样。他做对了事,我自是誓死支持。他若做错了,我也不能雪上加霜,顶多,一面暗助他度过难关,再关起门与他对打一场。外面盛传温某护短,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大家若流传我身边是趋炎附势、阿谀奉迎之辈,那就太小觑我和静飞和我的兄弟们了。他们从未给我老人家有几句好听的,更休言赞美、歌颂这些肉麻话了!



而我,一旦火大时,自以为是时,当众大声叱喝指责,真是无礼至极,他们若不是看在我是“老大”分上,早已拳头相向了!在这种情形下,静飞担心得脸都苍白得无情也似的,隔两三天都不睬我!
想起来不觉忿忿,不过念起来嘴角也会微微笑:有这些兄弟……还有个好老婆!
老婆还是自己的好!

三·相爱到底成双飞,心有灵犀一棵葱!

隔了多年之后(就在今年零四),我们晓得上网才知道,网上居然有些“八婆”(对不起,应该是八“公”,由于他的作风实在太娘娘腔了,误以为是“婆”也在所难免)生安白造,为静飞叫屈(以为她或其他女子受我之“骗”),为娥真抱不平(以为她及我后来女友让我“抛弃”),真是“八婆之心,永远可耻”。偏生是,我追求静飞,出力最甚者,除了梁、何之外,小方(娥真)就是前三名之内。而小方有好归宿,却是我一力成全的。小方与小静,是莫逆之交,我最担心的是她们联手对付我(西西)。像那样“扮好心”的八公,真是太小看了小方、小静和温巨侠了!



岳不群著名句有云:“我爱伪君子,我怕真小人”(汗,这不是我文章里的两句话吗?怎么我引录时又成了岳掌门的了),对那种人(只对个人,不对其发表的地方──那是个给他一人只手遮天翻云覆雨的受害处)既非伪君子,又不够格作真小人,实在只能同情他“枉作小人”。
话说回来,小静飞终于成功说服了她的队友,我替她申请来港一事,也已渐入佳境,有一天晚上,我飞鸽传书,把派来香港分社的几位代表,都昼夜“请”了过来。当晚,也是静飞的Last dance。她表演过后,我们热烈鼓掌、送花、拍照,然后,大家一起回到海湾大酒店,我正式宣布:一,我向静飞求婚(这女子不当众说明她老是弄不清楚的)。二,如果她答允(不答应我就去跳海)今晚就马上订婚。



结果?
有情人不一定终成眷属。
有缘人也可能只成相知。
──有情而又有缘人才能白首偕老,相依为命。
大家可知道吗?就在我和静飞初会第二次,大家还没有“很亲热”(但很亲切)的时候,我已经老实不客气的出示有一位署名为“张小波”的小朋友恐吓我的信,内容是说只要我敢指认他出版我的作品是伪书及盗版,他就让我好看。又骂我年大了,秃了头,还敢在内地交女友,再摆明连老查(信中如此直呼)也不敢指控他们云云,叫我不要不自量力,他爱怎么翻就怎么翻(版)。我就把那信(复印本,正本已交律师事务所存档)交给静飞看。
静飞看了。
笑了。
我问她笑什么?
她说:“不会的了。”
我问她不会什么?
 他们不会再跟你说这种话的了,”她在江湖上黑的白的风的雨的刀的剑的闯荡整整十年的英气侠烈又浮现在嘴边眼尾了:
“因为我会跟你在一起的。”
就这么一句,我和她,到底,相爱终于成双飞。

附记:
上中下三篇写完,但全文未完,还有内篇、外篇待续,十足温派风格,请谅。但如果好看、想看、可看,为何不能多写几篇,大家何必介意多看几遍?
往后文,大家就会知道静飞和我如何同涉险,共历难,我们的婚礼甚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连坚定如静飞者也得“出走”一次……究竟遇上了什么,连坚强如温大者也蓄意求死……到底又是什么变化,使他们能在短短一年间,又柳暗花明,否极泰来,再创锦绣前程,侠道英风?
你可以当这是广告和预告,但这却是俗世中的实情及真情。
敬请期待。

稿于二零零四年十一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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