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

十分聊斋，一分蝶梦/温瑞安回来了 序言
文：温瑞安

在香港，我是「写武侠小说的温瑞安」。其实，这是近年来我的「武侠包装」。不过这部书絶非武侠小说，所以赶快作以下的「自我介绍」：早在念初一的时候，我已搞「绿洲文社」，并且，从大马到台湾，办了十四年诗社，出版过文艺性刊物、学术性杂志、还有纯诗刊。
屈指一算，曾在大马，替「蕉风月刊」等杂志编过好几期「小说评论寡号」「诗专号」、「美学批评实验」丶「心理精神分析学」等专题，而在台湾，出版过好几部个人诗集，评论集、现代小说集与纯散文集。这都是下同的「包装」。为什么要提「当年事」？很简单，表示自己「多才多艺」，非独沽一味武侠小说也。提起这些有何好处？为自己出版这部「文艺小说」和将来出版许多不同类型的作品铺路也！「多才多艺」不见得就是好，也不见得就「好销」，最简单的譬如是：蜈蚣多脚却不如蛇行速，但创作多样化也有一个好处，随时可以卖武不成改医跌打，铺瓦不行干挑水，古代武侠小说的刀光剑影引不起现代读者兴趣时，可改在推理小说里杀人破案；当出版诗集要自掏腰包时，可卖小说电影版权「帮补帮补」；当发觉恐怖小说太过残酷时，可写写文艺小说怡情养性；当发觉流行小说被道学家不屑一顾时，可板起面孔充学者跟他们讨论「神话原型」。「多才多艺」虽未必好，但肯定好玩。

而且还很好玩。

这里要交代一下这十一个不同类型小说的写作时间、发表地方。爱情小说「乍逢」，写于一九七三年，那时我还在大马，刚刚开始我那为期一十三年没有结局的热恋，「乍逢」的布局有点「不幸言中」，真是大吉利是。是篇发表于当地唯一长期出版的纯文学月刊「蕉风」，篇中所引录的诸句，是我那段时期「白衣四记」(即「惘然外记」、「恍然外记」、「依然外记」、「茫然外记」)组诗的句子。整篇小说，不过都在描述乍逢时刹那间的情懊激荡往日的重现，今日的惆怅。武侠小说「结局」，则同属七三年作品，那是中学毕业，还未赴台湾，却在从不刊登武侠小说、台湾大学外文系出版的「中外文学」月刊上发表。十年后，这篇约五千字的短篇小说，被我在香港改写为十万字的长篇，名为「杀人者唐斩」，已经发表和出版。这其实也是篇「反武侠小说的小说」，更是「反英雄的英雄故事」，运用不同的技巧，大量地描写心理和景物，最后物我交融为一，而一反一般小说的格式，一开始，就道破了结局，到结尾，再重复与破题了一次。另外一篇「雪在烧」，却是近期作品，发表在台湾纯文学性刊物「联合文学」。

「游魂」是一篇「诡异小说」，它之所以「诡异」，是它触及到人的内心某些「禁地」，而并非人吓人鬼吓鬼人吓鬼鬼吓人的所谓「鬼故事」，当其时，是一九七四年，我赴台念书，不到三个月，即休学返马，心里头有着许多激荡与不平。此文也发表于台湾「中外文学」月刊。「凿痕」写在同年，那座山「确有其山」，那个历程，我们真的遭遇过，那些同伴，每一个都真有其人，只不过，在过程的描叙上，略夸张了些、更强化了些，也因为如此，象征意味也就更浓烈了，结局当然也不一样，否则，我也不可能写出这篇「冒险小说」来了。这篇小说刊在台湾「中国时报」人间版，并收入时报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当代小说大展」内，发表时，反应相当热烈，日后我创办「神州文社」有不少基本社友，都是这一篇小说的读者，因「凿痕」而对作者镌有「印象」。

「壁钟」是恐怖小说，侧重在心理上——更高一层次的写实，这「恐怖」是人性的跟「游魂」其实是一题两写，谈不上有太大的分别，刊于「中外文学」。「大哥」是文艺小说，用较「传统」的第一人称叙事观点，从假象里烘托出眞相，然而真相往往是一点也不「文艺」的。这篇小说，发表在「文艺月刊」「处境」可以说是寓言小说，抑或是象征小说，甚至可以说是政治小说，同样的事件、人物，被「逼」三个逈然不同的「处境」里，从而去观察人性上的冲突与矛盾，发表于「蕉风月刊」。

细心的读者自然会明白它要说的是什么，我在台湾数度交出这篇稿，却没有什么刊物「敢」发表。「午夜」是一篇反小说小说，它打破了小说的时空和形式，在结构上一反小说的条件，不注重情节与故事，但，它本身仍是小说，并让读者坠入了一种魔幻式的描绘和境遇，这种小说，一旦控制不好，过火即流于时下的鬼怪小说，不足卽成为矫揉造作。

这其实是「游魂」的再版，不过是「新版」，再加上了前所未有的意思。有趣的是，这系列小说中所写的人，所述的事，容或略有夸张，但确有其人，真有其事。这三篇小说，全是七六年时代的作品，那时约莫在十二、三年前，才不过廿岁前后，幻想力天马行空，创作力不甘雌伏，偶作惊人之语，兼持不新不写的观念，也可以说是对文学艺术的一种自许与抱负。

「酷刑」和「叫飞雪停止」一为科幻小说，一为推理小说，摇身一变，眨眼间已是十年后的作品。「酷刑」发表在「黄金时代」，「叫飞雪停止」刊登在「清秀杂志」。其间，当然还有很多小说，未被收入，譬如魔幻小说「鬼魂电话」、旅游小说「天火」等等。当然，还有很多的小说，譬如现代武侠小说系列中的「台风」、「天台」等篇已收入「今之侠者」一书里，爱情小说系列中的「闹剧」、「晨夕」等篇，收入「浮名」一篇里，当然不能一一尽述。

这儿所展示的是我小说里十一种不同的「面貌」，同时也让自己照照镜子，到底是朱八戒还是镜花缘？十分聊斋，还是非常梦蝶？究竟是自暴其丑、还是顾影自怜？到底镜里朱颜秀、还是朝如青丝暮成霜！


一九八六年五月廿九日凌晨
与方、傅会于北京楼签约后

温派小编按语：
1986年台湾出版单位为了用出版来支持温巨侠重现台湾文坛，特别筹划一本非常特别的小说集《温瑞安回来了》，将温侠11种不同类型小说，合集成一册小说集推出，由于具创意且内容丰富，一经推出，即成焦点。上文为此书的序言。